南岛《山水小品》的道家情怀
2018-06-17 19:1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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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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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南岛创作了一组山水小品,计划二十幅,已完成一半。先睹为快,我止不住内心的丝丝激动,故而潦草一些文字,以抒心意。南岛这批作品在创作观念上仍追求一以贯之的“写意”精神,而在表现形式上却更为纯粹、简洁。这是一组虚静的作品,充满了浓郁的道家情怀。

中国哲学在本质上说就是生命哲学,而道家更甚。对道家来说,宇宙间万物皆有生命,而万物之“有”皆由“无”而生。“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老子》第一章)“无”与“有”这一对哲学范畴及其之间的辩证关系可以说是道家思想的哲学基础,由此而衍生出来的虚、实、气、妙、美等一系列概念对中国艺术产生了巨大而长远的影响。

中国人对浩渺无边的宇宙和神秘深奥的大自然历来是充满敬畏之情的。对于中国人来说,宇宙的深处是无形无色的充满神秘的虚空,而这虚空不是一无所有,它乃是万物诞生的源泉和根本,它具有生生不息的创造力。由此一来,这一根深蒂固的思想观念便被中国艺术家们作为艺术创作之不二表现手法来。这一现象在中国画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也最为深刻。

万物皆从虚空中来,向虚空中去。庄子有云:“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万物之本也。”(《天道》)这样的哲学思想所构成的审美心理无疑便左右着画面的布局、线墨的意志以及设色的观念。“因为中国画底的空白在画的整个意境上并不是真空,乃正是宇宙灵气往来、生命流动之处。笪重光说:‘虚实相生,无画皆成妙境。’这无画的空白正是老、庄宇宙观的‘虚无’。”(《宗白华全集》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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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意”是中国山水画创作的本质特征之一,这一审美倾向发端于魏晋南北朝,源于道家思想和玄学的影响。道家素有“得意忘形(象)”的精神追求,后世美术理论家所提出的如宗炳之“澄怀味象”、张彦远之“立意”、荆浩之“真景”、郭熙之“重意”、苏轼之“诗画一体”、倪瓒之“逸气”、钱选之“士气”,等等,皆在强调山水画创作中人之情感的外化。而对虚无、空明、澄静等概念的诠释和把握必然造就一种重主观表现、以情构境的创作理念,其和重客观描摹的“写实”精神形成了两种不同表现形式的艺术形态。

面对山水画创作,宗炳说:“余复何为哉?畅神而已。”从而强调了艺术的重要作用在于给人以一种精神上的解脱和怡娱——它既是心灵的慰藉,亦是精神的疗效。从而强调了艺术的审美特征所具有的心理学作用。宗炳的“畅神”说无疑是对道家思想的进一步发展,也是艺术家山水情怀的一种抒写。魏晋以来,这一思想被当作强调艺术的独立价值的进一步体现,其对后世的艺术创作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


魏晋的“清淡”虽值得推崇,但带有一种消极的出世思想;和前贤不同的是,南岛既要追求艺术创作的“畅神”、“怡情”、“得其意足矣”的“清淡”之味,亦要以积极的态度介入世俗生活。这既是一种艺术之精神,亦是一种生活之情怀。画者,由简入繁易,由繁入简难,而能在简略中得其精神生气之深远者更难。南岛的这组山水小品从味象—立意—物化的过程,旨在追求“迹简意淡而雅正”。

艺术是对象被心灵过滤后的再现。柯勒律治认为,心灵是“内心深处的存在样式”,它们“只有通过时间和空间的象征才能体现出来”。格调高致的艺术作品不仅需要高超的技巧,更需要洁净、无私、开阔的心灵。套用道家的话语来说就是要具有“虚怀若谷”、“心斋”、“坐忘”的审美心胸。要知“画非图私利,必也先忘己。忘己入于物,方悟成形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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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无声,野渡无人,而水自流、花自开,这般寂寥境界普通人不会去留意,更不会在意,现代人尤其耐不得这般“无聊”;而为艺者亦多不易得。南岛山水小品偏以此为切入口,更在无意间得其神韵的,实属不易。清恽南田说:“寂寞无可奈何之境,最宜入想。”这不仅是使人“思”的艺术,更是使人“思”的哲学。

若隐若现的山野,寂寞的一二小船,偶然呈现的人家和点缀的飞鸟,环境空幽而物象有些大意罢了,这就是南岛山水小品画面的全部。无处无寂寥,却也无处无生气,在这虚灵绵邈的世界里蕴藏着生命的生生不息。这不正体现着“无”和“有”、“虚”和“实”的辩证关系吗?混沌恍惚的天际就是“无”、就是“虚”、就是“道”之体,而山形船影之形态就是“有”、就是“实”、就是道之“用”。这些可视的形状犹如顷刻间从天而降,因为四周没有任何可联系的景物。

对于道家来说,“自然”乃是至高无上的存在。《老子》二十五章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不过“自然”而已,它让生命自我观照、自行呈现。

南岛的这组作品充分体现了恬静悠远的格调,如同他的为人和性格——静谧而中和。说到底,画面的动感容易追求,而静境则不易得到,因为“静”不是死寂,乃是深邃背后酝酿着的微妙的生命冲动——正与老子所谓道虽“无为”,而“其中有象”、“其中有物”、“其中有精”、“其中有信”(《老子》二十一章)之“无”、“有”之辩证相契合。如作品之八,就给人以“空山新雨后”的感觉。雾气还未散尽,生命之气息已扑面而来。这一境界正应了韦应物的诗句——“万物自生听,太空恒寂寥。还从静中起,却向静中消。”(《咏声》)


还有如作品之五,那一笔厚重的浓墨既虚空又殷实,犹如空旷而寂静的世界里的一声响亮的生命之哭——很远,却很清晰——它不仅仅是激动,更是希望。作品之十四尤其突出了“无”中生“有”的奥妙——浩瀚深邃的天地间,神秘呈现的一座“孤岛”,单独的一只小船,但那不是孤寂,而是维系着“无”与“有”的“用”。相互追逐的飞鸟,不仅仅是点缀,更是充斥着生命的象征。作品布局简洁而美妙,笔墨浓淡起落有致,尤其是中间的那一块小小的布白,偶得而又自然。

从本质上说,艺术作品的高致得自于艺术家之涵养。常怀虚灵之人,作品自会得静谧恬淡之智慧。艺术家当应有这等精神和情怀。

2013-9-13

广东•湛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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